其实,苏东坡的才华是完全可以做个好官的。事实上他在各地做地方官的时候,做的相当不错。他在徐州率领军民抵抗洪水,在杭州,他决心重新治理疏浚西湖,没钱就打报告问朝廷要,同时组织军民一起干活,终于把西湖治理成为著名的网红景点。但苏东坡确实很不适应在朝廷为官,他在朝廷做官的时间不长,不是被外放,就是被贬谪,做官生涯基本上比较失败。
那么原因是什么呢?
第一,是宋朝党争的大环境。宋朝的统治者从一开始,其实就非常注意防止党争的出现,但宋太祖又给自己的后世子孙留下了一个阴谋,就是挑起群众斗群众,事实上是挑起党争,以维护自己的统治。所以,其实整个宋朝,除了宋太祖时期,其余时间基本上党争很厉害。最厉害的是王安石变法派与司马光的守旧派之间的斗争。苏东坡不善于站队,他既没有站在王安石一边,也没有站在司马光一边,而是站在了客观公正的立场上。
历来混官场有两条秘诀,一是要懂得拍马屁,二是要懂得选边站队,你得找到你的依靠,否则你在官场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。而苏东坡在这方面能力很差,官商和情商都不高。在新党得势的时候,苏东坡批评新党改革制度设计有缺陷,在旧党上台的时候,苏东坡又批评旧党一棍子打死新法,所以新党和旧党对他都不满意。因此苏东坡的命运也只能是一贬再贬,越贬越远。
第二,苏东坡的性格狂放不羁,性格耿直,属于那种路见不平一声吼,看见不满意的事情就要骂的那种,用韩愈的话说就是不平则鸣,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,如鲠在喉,不吐不快。这种性格,在如酱缸般污浊的官场,注定要吃大亏。因为你不随波逐流,那就自我放逐,你不同流合污,那就泼你一身污水。
苏东坡太狂了。他的狂除表现在他的才气上,还表现在他的诗歌中,他是高喊着我很狂的那种人。你看他是诗:
“嗟君老狂不知愧,更吟丑妇恶嘲谤”,还骂那些指责他的人,是丑妇,说自己完全不怕无悔。他说“莫道狂夫不解狂,狂夫老更狂”,老子老了还是那样狂。所以,“嗟我本狂直,早为世所捐”,就完全是苏东坡一生命运的写照了。
苏东坡还喜欢开别人的玩笑。开自己的玩笑叫自嘲,开别人的玩笑,关键要看这个人的幽默感是否在线,否则就会被别人认为嘲笑。苏东坡不管这个,他喜欢给别人起外号。比如他给王安石的外号是野狐禅,给司马光的外号是司马牛。
他自以为很幽默,但他的幽默往往很伤人。著名诗人郭功甫路过杭州时,拿了一首诗拜访苏东坡,自己很得意地朗诵一遍后,问苏东坡,我这首诗您能打几分啊?苏东坡说,我打十分,郭功甫很得意。接下来苏东坡很不着调地说,读得声情并茂打七分,至于诗的水平,打三分,正好是十分。郭功甫天赋异禀,据说是他妈妈梦到李白而怀孕生了他,号称“太白后身”,显然“祖上也曾阔过”,苏东坡这样开玩笑,人家自然不快了。这就是又得罪了一个人。
宋朝有名的历史学家刘贡父晚年患病,头发眉毛脱落,连鼻梁都断了,十分难看。这个样子就像是无眉大侠。但这个外号是不能在别人面前说的,而苏东坡和刘贡父等几个朋友在酒酣之际,现场改编了《大风歌》,“大风起兮眉飞扬,安得壮士兮守鼻梁”,刘贡父本来眉毛没了,鼻子塌了,苏东坡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,这个是拿人家的身体缺陷开玩笑了。
官场是尔虞我诈的所在,逢人只说三分话是官场颠扑不破的真理。官场上也很少有真正的朋友。像元稹与白居易,柳宗元与刘禹锡,苏东坡与黄庭坚那样意气相投的朋友,很少见。官场上流行这样一个道理:官职提高一分,人情淡漠十分。而苏东坡完全是个真诚的毫无机心的人,和谁都推心置腹,看谁都是好人。他说“吾上可陪玉皇大帝,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,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”。在人情世故方面,苏东坡就是个缺心眼。他对别人诚心以待,别人对他暗地使坏;他赠别人“金错刀”,别人背后砍一刀,他对别人放青眼,别人对他翻白眼。但苏东坡丝毫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好,继续对别人好而至死不悔。
当年乌台诗案中迫害他的人,如著名科学家沈括等,苏东坡照样拿他做朋友。当年把他搞得很惨的好朋友宰相章惇遭贬,其子写信试探他一旦掌权后将如何处置他的父亲,苏东坡大度地说,“某与丞相定交四十余年,虽中间出处稍异,交情固无所增减也。但以往者,更说何益?”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,我苏东坡根本就不在乎。
苏东坡是这些性格特点,也就是在宋朝,要是在明清时代,早就人头落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