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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沪生
承认吧,虽然黄雨萱和李子维的爱情是那样动人,但要是没有了“回到1998”这个关键要素,《想见你》也会失色不少。在爱情里添加一点悬疑和烧脑,显然是个聪明的办法。只不过,这还要感谢广大观众,感谢他们是如此钟爱“穿越”,对穿梭时间的旅程永远充满兴趣。
很难说清楚,这是为什么。也许,一种最通俗的解释是,我们的人生总不会是十全十美的。又有谁不想更改过去犯下的错误,重写自己的生活呢?黄雨萱和李子维希望回到过去,不只是为了爱情,也是为了拯救应该被拯救的人,改变应该被改变的结局。
能改变吗?至少,我们都怀有这个美好的愿望。日剧《求婚大作战》里的岩濑健成功了。通过一次又一次的“哈利路亚chance”,他回到过去,挽回了吉田礼的心。踌躇不前的健,欲言又止的礼,像极了爱你在心口难开的我们,问题是,多米尼加区号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寻找那个善良的妖精呢?
或许,我们更该读懂“穿越”的意义。到从前的目的,从来都是对人生的“再发现”。岩濑健找回的,是爱情的勇气。而在《黑洞频率》(Frequency)里,约翰想要挽回的,则是父子亲情。当约翰和父亲终于在影片结尾找到真凶,相拥在一起时,观众的眼眶都是热的。
在《土拨鼠之日》(Groundhog Day)里,天气预报员菲尔意外发现时间停留在了土拨鼠日,他的人生也被困在了这一天。惊讶,不信,刺激,狂喜,烦闷,焦虑,不安,绝望,倦怠等各种情绪轮流侵占菲尔,但经历了这一切,反倒让菲尔认真反省了自己的为人,个性。最终,他不仅收获了爱情,也重启了人生。
可是,“穿越”总能这样完美吗?在大多数“穿越”影视剧里,一个固定的套路就是主人公想方设法改变过去,结果在无意间成全了过去。在科学原理之外,更值得思考的或许是,过去,现在和未来的关系到底是什么?没有那个过去的我,还会不会有现在的我?改变过去,会不会注定是徒劳?
黄雨萱和李子维的尝试,看上去总是功亏一篑。但是,我们却无法用成功或失败来概括他们的努力。个体与时间的斗争,其实一直在发生,就在我们的身边。
《十二猴子》(Twelve Monkeys)里,囚犯詹姆斯想要回到过去,阻止人类走向灭亡。可转悠了一大圈,他发现,搞不好罪魁祸首就是自己。《恐怖游轮》(Triangle)里,女主人公陷入了最恐怖的轮回,深圳公牛通讯越是努力,换来的结局越是悲惨。时间会不会和《环形使者》(Looper)《前目的地》(Predestination)所要表达的一样,终究只是一个“闭环”?
既然是这样,我们为何还要努力?我们又该拿什么来抵抗“宿命论”附带的绝望感?
可是,没有西西弗斯式的勇气,黄雨萱还能不能救回陈韵如,李子维还能不能再次见到黄雨萱?我们不能掌控时间,但也许,我们更应该接受不完美的自己,适应不完美的人生。
《时空恋旅人》(About Time)里的蒂姆,虽然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,但在亲人的离去之前,仍然是无力的。只是每一次穿越造成的小小的“不同”,已经足以让他感到满足。因为,人总要学会和生活中的“遗憾”和解。
就像把磁带交给莫俊杰的黄雨萱,多米尼加区号有时候,我们明知道未来充满艰险,但必须迈出勇敢的那一步。就像《降临》(Arrival)中的女主角所说的,“我预见了所有悲伤,但我依然愿意前往。”如果我们已经知道故事的开头和结局,还能享受其中的过程吗?要知道,生活本就是个周而复始的命题。
不要太把《夏洛特烦恼》《重返十七岁》里的喜剧情节太当真。人生如果这样简单,当下还有什么可以珍惜的地方呢?《蝴蝶效应》(The Butterfly Effect)的洞察显然更深刻:“每一次挣扎都只是使命运这张网收得更紧一些罢了”。
更重要的是,现在和过去,真的可以被分割吗?
纪德说过,假如过去不是往现时投射一段历史,那么现时就会充满所有未来。也许,这正是在精彩绝伦的科幻情节之外,《回到未来》(Back to the Future)真正值得反复品味的地方。生命是一条绵延的长线,未来,过去都会被投射到我们面前,我们必须为此负责。
所以,李子维终于见到了黄雨萱,但他们仍然必须去拯救陈韵如。因为,没有了生命中的责任感,我们的生活就成了一场胡闹。穿越的意义,绝不是逃避人生,推卸责任。
在我看来,这也是《想见你》高人一筹之处。这个世界需要黄雨萱,李子维的甜蜜爱情,但是陈韵如同样不该成为视线之外的透明人。然而,我们真能学会换位思考,理解他人的苦痛吗?
穿越的是时间,穿越的也是人。是穿越,让我们切身体会到黄雨萱和陈韵如的不同。是啊,就算我们能够回到过去,可我们的灵魂,总需要一个载体。可回到过去的那个我,还是我吗?
在《成为约翰·马尔科维奇》(Being John Malkovich)里,戈尔穿越到了著名演员马尔科维奇的脑袋里,占据他的躯体,同时也享受到了他的名利。可同时,他也被马的名利所俘虏,以至于在爱人要离开的时候,他也不得不扪心自问:如果我离开马尔科维奇的躯体,我将一无所有,她还会跟我在一起么?
陈韵如想要装作黄雨萱,戈尔想要装作马尔科维奇,但是,他们真能成功吗?就算我们穿越到世界和时间的尽头,或许还是无法逃避那个问题:我,到底是谁?
也许,我们总是幻想穿越,只是因为我们总想重新认识自己。
时间还在滚滚向前,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接受这个现实。在《本杰明·巴顿奇事》(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)里,自然的规律在本杰明身上全然颠倒。他在一生中必须面对最残酷的处境:自己深爱的人们,总会比自己先死去。以及某些时刻,自己不得不选择离开。他无法战胜时间,但他没有败给生活。我们和他一样孤独,但我们也要勇敢地生活下去,尽管没有人知道会有什么在前方等待我们。
黄雨萱和李子维,何尝不是这样呢。记忆可以被消除,生活可以被重启,但未来的无限可能性,是无法被抹杀的。《想见你》的最后一个长镜头,是我们所能想象出的,最美好的结局。正是因为生活有太多偶然性,它才不会让我们感到厌倦,乏味。
黄雨萱还会遇到李子维吗?他们还会相爱吗?无数的可能性,摆在我们面前。《荼蘼》以平行时空的手法描述了郑如薇的两种人生。选择了事业,郑如薇虽然在职场上经营得风生水起,却和汤有彦渐行渐远。选择了爱情,怀孕生子,却渐渐湮没了光芒,成为了平凡而又劳碌的全职太太。没有人能告诉你哪一种选择更好,带着失去过的懊悔,珍惜所有的经验,我们才能更懂自己。
这个道理,基耶斯洛夫斯基早就在《机遇之歌》(Przypadek)里讲过。在命运的分岔路口,我们的人生分道扬镳。生活,总是无法被掌握的。也许,正是为了对抗这种悲观的情感,我们才会把希望寄托在“穿越”上。
快乐和幸福就像一道光,看上去触手可得,就像黄雨萱在思念王诠胜的时候,伸向她的手。可惜,生活总会给我们带来苦涩,那道幸福的光终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。但是,正如基耶斯洛夫斯基所说的,“请相信我,生命如果没有这种苦涩,那才是可怜的”。